晚上，臨近關門時間，斯坦福大學圖書館裏看書的人已經寥寥，只剩三三兩兩。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阿雯倒也不急。先收拾了自己的東西，而後四處看看，時不時理一理書架上傾斜的書。

待到差不多，背上背包，坐到還在專心看書的一個女孩身邊，用胳膊肘碰了碰女孩，笑說：“暮大小姐，都快要當新娘子了，還這樣用功？”

女孩將頭從書中擡起，伸了個懶腰，一陣慵懶。“唉，結婚歸結婚，畢業試還要準備的呀。我不想兩手空空回香港。”

隨即四周看了看，驚訝：“就剩我一個了？耽誤你收工了，我們一起走呀，我請你吃宵夜。”

唐人街粵菜館，吃宵夜的華人很多，很是熱鬧。

女孩面前放著一晚雲吞面，卻沒有多少胃口，一手托腮，一手用勺子百無聊賴地翻搗著面湯，偶爾送一小口面到口中，然後繼續發呆。

阿雯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，“怎樣？心情不好？是不是想未婚夫了？才離開多久，就這樣想了？”

女孩瞬間回神，輕嘆了嘆氣。“唉，我是覺得，剛畢業就結婚，會不會有點早。”

阿雯翻了個白眼，扶額長嘆了一聲氣。

要問阿雯這輩子最羨慕的人是誰，怕就是眼前的這個叫暮暮的女孩。

來自香港的中產家庭，父母是公職人員，皆在警署任高級警職。女孩的性格溫柔恬靜，也不乏主見。不算特別漂亮，但清秀可人，讓人看著極為舒服。關鍵是身邊還有一個愛她至極的男友，從她剛一進校便對她窮追不舍，她惶然了幾個月下不了決心。在詢問了身邊親密朋友同學的意見後，才扭捏接受追求。

她的這個男友是學校風雲人物，短短幾年高學分完成兩個學位，說是最出色的華人學生不為過，最難得的是，和暮暮一樣，也來自香港，家境富貴兩全，據說是香港四大家族之一。這些不是重點，關鍵是他的家族極其開明，對女方家庭極為尊重，雙方父母初次見面便一見如故，後來經常相約見面，據說兩位父親經常相約下棋。

男孩對她的深情。事例若是列在紙上定能繞大學城百周不止，一些經典事跡在中外學生中傳為美談。一個和他同年進校與他關系密切的外國學長每每提到他，總要充滿“鄙夷”地大驚小怪：哦，堯是個怪人，從來對其他女人不感興趣，整天圍著女朋友轉，他一定怕女朋友的，一定是的。

依阿雯看，其實真正的怪人應該是暮暮。因為即便這樣，她還成天唉聲嘆氣，對這個不滿意，對那個滿懷遺憾。

她說她其實想和父母一樣當警察，她喜歡拿槍，可惜父母不讓她選擇這條路，硬讓她像所有的乖乖女一樣，學習文科史學。而她確實也是乖乖女，不會真的忤逆父母。所以她認真念書，一路考最好的中學，最好的大學，直到來到美國留學。可業餘時間她最喜歡看那些警匪劇，來滿足自己對警察職業的幻想。每每看到這些劇，她都說，她感覺她對這個職業很熟悉，她上輩子一定是做警察的。

談到婚紗，她甜笑著，從包裏拿出薄薄的平板，翻出婚紗頁面遞給阿雯。阿雯顧不得手中口裏的面線，只連連驚嘆，婚紗照裏最顯眼的倒不是一身潔白的新娘，而是帥到讓人移不開眼的新郎。

阿雯將平板扔還給她，恨恨說，老天為什麽將好事都統統給了一個人。

暮暮做了個鬼臉，一絲羞怯。“難道你的阿琛不好？”

“當然好，但是沒有你的那位有型。對了，這次假期回去見了他的整個家族，也順利過關，那定好婚期沒有？”

聞言，她的表情瞬間凝滯，微微垂落的眼睫下頓透出恍惚。

她又開始無法自控地回憶和他的家族見面的場景。那次見面，見到了一個她從未有見過，但是卻聽說過無數次的人，她未婚夫的弟弟，也是她未婚夫口中的“怪人”。她未來公婆每每提之，語氣總是又疼愛又嗔怪，因為他們的這個二兒子很古怪，也很少回香港。

據說偶爾回一次香港，他最先去的地方，必是墓園。在墓園，他總要定定坐在某一處，一言不發地傻傻坐著。

聽說他小時候曾有次大哭大鬧一定要來這裏，來到這裏後，指著某一處，自言自語：“我曾經死在這裏。”

她不會忘記和他初見時，當觸及到他那雙飽含覆雜和憂傷情緒的淡淡的眼眸時，她心頭泛起的驟然一痛。而後，她就再也忘不掉那雙眼眸，似曾相識的眼眸。

更讓她不安的是，他開口問她的第一句話是：“你好不好？”

她感覺，冥冥中，她好似和他在哪裏見過，可怎麽都想不起來。

此刻手機短訊提示音打斷了她的恍惚。她定定神，翻看了看手機，眉眼頓時凝著彎彎笑意。“真是的，他說他來美國了，說是給我驚喜，其實應該是驚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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